「流產曾經是我最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!」如今懷孕生子的她這樣做決定


陽陽說,「流產曾經是我最隱秘、最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。」當事人衣服經變色處理。(簡必丞攝)

陽陽(化名)發現與失去第一個孩子,場景都發生在旅館。

驗出懷孕那天,陽陽和男友到台中玩、準備隔日參加高中同學會。在旅館看到驗孕棒上出現兩條線後,兩人沒心情和同學敘舊,趕緊回家。

陽陽當時大四,正迎來學生生涯結束最意氣風發的時刻。學校裡論壇、活動、考試、畢展接連而來;系上畢業生就業前景也正好,想做的工作正大舉徵人。知道懷孕時,她很快就想好:「想做的事情還很多,這個時候還不能有小孩,」但她和男友約定,無緣的孩子是給自己的警惕,「要更努力完成那些自己想做的事。」

生或不生 哪個決定才是對的?

儘管如此,當隔著超音波聽到心跳聲,她還是掉了眼淚,擔心是不是做錯決定。「其實沒有人是準備好的,我也一直問自己,什麼狀況才叫做是準備好當媽媽?」陽陽說,自己不是容易後悔的人,但這件事的確在心裡留下疙瘩:「我一直說還有很多事想做,但會不會很多事只是一念之間?」

自我反覆質疑很少能得出解答,但陽陽身邊沒有朋友有類似經驗,她也不敢跟管教嚴格的爸媽說。而當她與醫師、護士說到自己想拿掉小孩,診間內所有人立刻轉過頭來看她,好像她說了什麼不可饒恕的話。

雖然自己決定人工流產,但當隔著超音波聽到心跳聲,陽陽還是掉了眼淚。當事人衣服經變色處理。(簡必丞攝)

跨年夜,拳頭大的胚胎經過真空管吸引離開了陽陽的身體,醫生沒有特別和她說明什麼,只是將一桶血紅色的水倒入水槽。陽陽心情複雜,開心也不是,鬆了口氣也不是,只能專心想著,做了這個決定、就要走下去。

手術結束時已接近半夜,沒有公車回學校,陽陽和男友投宿一間青年旅舍,分睡8人房裡的2張床位。凌晨她獨自在廁所換藥,經歷一番劇烈的拉扯疼痛,才讓沾滿血的粗紗布離開她的陰道。陽陽說當時她差點昏厥,也才有了已經有東西離開自己身體的實感,「我看到(紗布)才知道我做了這樣的事情。」

「真的要有人站在你的立場想,很難」

那天之後,陽陽表面上若無其事的回到學校,但流產帶來的併發症仍困擾著她。住在大學宿舍裡,陽陽沒錢、也不知道怎麼坐月子,最後只能向室友要人家吃不完的青菜來吃,不無小補。她也變得很容易累、常常沒力氣,身體各處發炎。

「流產曾經是我最隱秘、最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,我不敢跟任何人講,」一開始和親近的朋友談到這件事,朋友問她為什麼沒想清楚、怎麼沒有做安全措施,各式提問,逼她必須再次回想那個在青旅度過的晚上,「真的要有人站在你的立場想,很難。」

在好不容易要重拾課業的時候,陽陽發現自己又懷孕了,這次她決定要生下孩子,一方面是不想再經歷先前的疼痛與心理折磨,一方面也是當時的醫生認可這個決定。

決定生或不生,都經歷一番掙扎。當事人衣服經變色處理。(簡必丞攝)

懷孕生子 誰能幫你一把?

陽陽的經歷,在宗教人士看來或許是一個鼓勵不要墮胎的「好故事」,但對她而言事情並不是這樣。

「懷孕、養小孩真的很辛苦,」陽陽說,決定要生下小孩後,她進入另一個和社會不友善對抗的「戰場」:配戴好孕胸章坐上捷運博愛座,卻仍被人要求讓座;找房子得打超過30通電話、才能找到一個接受帶著孩子、又可以報稅的房東;因為堅決不跟家裡拿錢,陽陽和男友直到生產後都還在想辦法籌住院費…。

而來自公部門的協助更是稀缺。衛福部為小媽媽推出青少年親善門診,網站上雖然載明「這裡的醫師會跟你充分溝通,…提供你充分的資訊來決定是要墮胎或是繼續懷孕。當你獨自做決定時,醫師也會協助你…。」但當陽陽打電話到診所,對方卻反問她怎麼知道這裡的號碼、為何要打來?

「社會有足夠的福利和環境陪伴新手媽媽跟爸爸了嗎?小孩留下來,會不會反而更痛苦?」第二個小孩已經快2歲,初嘗育兒現實的陽陽,有了比前一次懷孕更全面的考量:「媽媽有權決定要給小孩怎麼樣的生活,能力、經濟各方面,都要考慮,如果真的不想留、小孩還是出生,會擔心小孩是不是能在合適的環境長大?」

是否要留下孩子,孕婦有更全面的考量。當事人衣服經變色處理。(簡必丞攝)

「他們(宗教團體)說年輕媽媽沒想清楚才墮胎,但事實上女生可能只是不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事,」陽陽聽到要限縮人工流產權利就搖搖手:「重點是讓她們想清楚、知道會遇到什麼狀況再去做,做了決定之後就好好面對。」

那個來不及來到世界的孩子…

清楚要為自己決定負責的陽陽,生完小孩就和已是先生的另一半一起搬出家裡、自己租房;小孩也都全由自己照顧,不丟給爸媽帶。表面上,3人已放下過去開始新生活,但陽陽其實還是固定攜帶著與第一個孩子連結的記憶。

懷第一胎時,朋友帶陽陽去關渡自然公園散心,在禮品店裡看到一只青蛙玩偶,直直盯著她、像是要跟著走。於是陽陽如今無論去哪都帶著這只青蛙,感覺孩子好像也一直跟著他們,一起度過那個跨年夜後的每個日子。(推薦閱讀:)

陽陽一直固定攜帶著與第一個孩子連結的記憶。當事人衣服經變色處理。(簡必丞攝)

「我想跟他說,對不起,沒讓他來到這個世界,」陽陽指著掛在背包上的青蛙:「看著他,會提醒我們不要再因為他離開而的難過,要讓他的離開有價值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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